这一巴掌出其不意，力度也不算轻。

田小雨被打得晕头转向，等反应过来时，一双眼睛已噙满泪水，但声音却是愤恨的暴怒的：“你有病吗？好端端的，打我干什么？我还在坐小月子……”

讲到最后一句，声音渐变，隐约还听得出几分哽咽。

但母亲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心疼和怜惜。她继续叉腰怒骂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
“打你还是轻的！放在古代，你这种女人是要浸猪笼的！”

最后还是卢莫愁看不下去，轻轻把那些刻薄的难听话制止住了：“阿姨，您看，小雨还在住院呢。天大的事儿，咱们都等她出了院再说，好不好？”

卢莫愁特地给闺蜜留着脸面，不料亲妈却一把扯下遮羞布，大咧咧便开口诉苦，将所谓的丑事全部抖搂出来。

“莫愁啊，阿姨是造了什么孽哟？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！明明都嫁人了，还跟那穷小子勾来搭去，还弄出了个野种！现在好了，被姑爷知道了，说那孩子不清不白的，掉了就掉了……”

说着就一拍大腿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，引得护士上门张望。

田小雨倔强地昂头不语，任由泪水漫到了眼眶边。

卢莫愁只得出面去应付护士，含含糊糊把人打发了去。待回头来看时，只觉得一地鸡毛，虽只是个局外人，但那颗局外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。

“现在好了，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
田母揩了一把鼻涕，眼巴巴望着女儿。对这位有钱女婿，她自是一万个满意，生怕对方会怒而离婚，断了眼前的财路。

田小雨飞速抹了把眼泪，声音冷冰冰的：“我不知道。你走吧，莫愁在，这里不需要你照顾了。”

田母这便爬起身，拍拍屁股决定走人，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田小雨惨笑了一下。

卢莫愁不声不响，只默默给田小雨端了杯温水，又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，表示“我在，你安安心心就是”。

“原来，他早就知道了。莫非，熊孩子是故意推我的……”

那杯温水在田小雨手中渐渐变凉，她的语气似也带了一股子寒意。

卢莫愁脊背一凉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瘆得慌：“不会吧，你不是说，连你都不确定孩子到底是谁的，他就不怕真是他自己的？”

“哼，他怕什么，他反正有儿子了！”

田小雨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，脸色煞白煞白的，仿佛刚刚从惊慌中逃出来。回忆着吴正强的为人处世，也更加坚定了这个猜想，“要不怎么我住院这么多天，他都没来看一眼呢？”

卢莫愁不解：“那为什么不直接跟你离婚？”

“他说过一句话，结婚很麻烦，跟谁都差不多。只要我能照顾好他儿子和他老娘就行。”

田小雨思索着，把那些久远回忆翻了出来，到了这一步，她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，自己在婚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。一张脸不禁红了又白、白了又红，变幻莫测令人胆寒。

“要不然，离了？”

对爱情和婚姻，卢莫愁尚还抱着些不合时宜的天真。在她看来，嫁人就是要相互交心，视对方为灵魂知己的。

但很显然，田小雨的想法与她背道而驰。

她长吁一声，疲惫地把身子扔进洁白的病床里：“由俭入奢易，由奢入俭难啊。算了，既然他没跟我挑明，我也装糊涂算了！”

卢莫愁愣了愣，又把自己的心里话通通咽回肚子去。

那间病房实在太压抑。

倒不是消毒水难闻，也不是墙壁和地板都冷冰冰。事实上，花了大价钱住进来的VIP房，与五星酒店并无太大区别，但那股子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，卢莫愁难免会有些如坐针毡。

好在不久后，王家的保姆便拎着保温桶姗姗而来了。

卢莫愁借故告辞，出了房门便开始飞奔，直到进了电梯，都还有些惊魂甫定。

她实在无法相信，田小雨跟自己的枕边人，竟猜忌至此、防备至此，那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？可即便如此，田小雨却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。

她叹着气出了医院大楼，却见陈非凡歪坐在电动车上，正低着头玩手机。

“咦，这都两个多小时了，你竟然没走？”

“是啊，等你嘛。大过年的，打车可不好打，天又冷。好了，走吧。”

陈非凡漫不经心地回答着，随手把手机往裤兜一揣。和过去的每个日子一样，他习惯把妻子的事儿视作自己的事儿。

电动车发动起来，卢莫愁也跳了上去。

车挺旧的了，从认识那天起，陈非凡就靠着这辆车进进出出，把卢莫愁接送了一遍又一遍。此刻追忆往事，局促似乎也被对比为了温馨，卢莫愁把头往丈夫背上靠，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。

“对了，我只是简单说了事情，你怎么知道是她跟任飞……”

“嗨，任飞早就告诉我了！那次喝酒吃烧烤后，他就把我当作哥们儿，事情都没瞒着我。我也劝他了，可他说他被田小雨下了蛊，哈哈，好笑不？”

相比卢莫愁的焦虑，陈非凡大条许多，并未把任飞的爱情故事看得有多认真。

卢莫愁不接话，只默默抱紧了丈夫，像抱着她那小小的但稳稳的幸福。

无论如何，他们真心相爱。

这就足够了。

春节一过，繁忙的工作又接踵而至。

这次，关鹏盯上了餐饮这块大蛋糕，他决定招兵买马，再成立一个“小饭桌”项目：“把餐饮和课后辅导结合，赚头会更大。莫愁，这个项目交给你全权负责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卢莫愁大吃一惊，她刚刚摸透公司所有的业务流程，目前在人力资源上做得有声有色。一听说要面临新挑战，不由有些胆怯，“关总，您可别折磨我了……”

关鹏却哈哈一笑：“有折磨才有进步嘛，加油，我看好你哦！同时我也有个决定……”

他卖了个关子，不肯一次性把话说完，卢莫愁便也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：“什么决定？”

“给你分股份，20%，年底结算。”

真的？

卢莫愁心中狂喜，但强忍着不问也不笑，反而刻意装出副平静如水的模样：“是吗？我考虑考虑。”

这是一句场面客套话，关鹏看出她的心思，便也大笑两声离开，将空间留给卢莫愁一个人去偷着乐。

那天下班，卢莫愁兴冲冲奔回家，对正在炒鱼香肉丝的陈非凡高声宣布：“我做股东啦！以后我挣的钱，会跟你一样多！咱们可以手挽手肩并肩，共同迈向康庄大道！”

她手舞足蹈，顺势做了些夸张的动作，那张略施粉黛的脸，也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。

所以，她没注意到，陈非凡脸上有些细微的表情变化，说不上太高兴，也算不得很消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