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关内,黄师宓和黄玮对面而饮,望着关外突如其来的暴雨,终于安了心。
“这样的天气,想必宋军也不会突袭了。看来,我们今夜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!”黄玮说。
黄师宓若有所思地道:“是啊……过了上元节,想必太后就会带着穆桂英,返回关内。到时……嘿嘿!”时至今日,他依然念念不忘的,是穆桂英充满了无限诱惑的肉体。
那样的身子,只消让男人看上一眼,就永远无法忘却。
“看来这次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凌辱她了!”黄玮坏笑着问。
黄师宓也跟着一笑:“当然!到时候,有了我的,自然不会忘了你的!咱们兄弟一起,把那个大宋的女元帅,驯化成一条母狗!”
杨文广猛然发现,狄青不是一个人来的。
在他的身后,隐藏在大雨里,还有三千名精兵,也和狄青一样,身披蓑衣,手执长枪。
看来,自己一直错怪了狄元帅。
他迟迟不肯用兵,是在等一个时机,像今天这样的,大雨磅礴的时机。
有一些,男人之间,本来就无需多言。
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大帐,换上战袍,也披了蓑衣,将芦叶枪握在手里。
“少令公,你要去干什么?”侬智英见杨文广全副武装,不由地惊问道。
“随狄元帅去攻打昆仑关!”杨文广说。
“啊?这个时候去?”侬智英更加吃惊。
“智英,你听我说,”杨文广在坐在床边的侬智英面前蹲了下来,握住她的双手道,“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!我说过,一定会娶你为妻的!”
侬智英含泪点点头。
杨文广知道狄青在外面等着他,久候了将近一个月的战机,不能让二女私情给耽搁了。
他和侬智英说完话,起身就出了大帐,对狄青说:“走吧!”
狄青默默地收起长枪,朝着大营外走去,杨文广紧忙跟在后面。
“少令公,等等!”侬智英忽然从帐内追了出来。
狄青向杨文广点点头,顾自朝着远方走去。
“少令公,这是在我小时候,母亲替我从祖神布罗陀那里求来的护身符。我征战沙场,一直佩戴着它!现在……希望它能够庇佑你平安无事!”侬智英说着,将一块用绣花线穿起来的银牌塞到杨文广的手里。
杨文广接过来,这块银牌不过拇指大小,正面刻着“保命平安”四个字,北面又刻“战无不胜”字样。
他将银牌收了起来,又对侬智英说了一句:“等着我!”
便随着大队人马,无声地出了营地。
狄青这次攻打昆仑关的路线,与当初穆桂英偷渡时的一般无二。
昆仑的关楼,横在正面的官道之上,要想飞渡到关后,只有佛子坳到长山驿一条小路。
只不过,这条小路,早已被僮军占据。
杨文广侧脸望向狄青,只见他面色凝重,但只有这样,才应该是这位战神原先该有的样子。
宋军没有骑马,一路全靠步行。
深色的蓑衣在浓重的夜色和雨幕中,已完全隐了进去,似乎成为了一体。
一路上,谁也没有说话,寂静得令人心慌。
杨文广似乎忍不住这难忍的安静,终于开口:“元帅,在这条路上,母帅曾经折戟过。我们现在重走,会不会……”
“不会!”狄青不等杨文广把话说完,硬生生地将他打断。
山路本来就难行,更何况是下起了暴雨的山路。
倾盆一般的雨点,早已把山上的泥土完全浸透,一脚踩上去,又湿又滑。
越往大山的深处走,道路便越狭窄。
地势依然如此前一般,丝毫没有变化,一边是峭壁,一边是悬崖。
“元帅,前面便是僮军营地!”一直走在前头的王简之忽然折返过来,低声地向狄青禀报。
“传话下去,所有将士,贴壁而行!”狄青小声地和杨文广说。
杨文广又把话传给后面的人,就这样一个一个地传递下去,悄然无声。
又往前走了一里,狄青忽然蹲了下来。
后面的人见元帅蹲下,也跟着放低了身姿。
“文广,你看!”狄青指着头顶上的悬崖说。
万刃的峭壁之顶,似乎已经隐没在夜色之中,加之雨幕密集,更是肉眼所不能及。
在峭壁的顶上,隐隐绰绰,似乎又些灯火在摇曳着。
原来,峭壁之上,也驻扎着敌兵。
当初穆桂英穿过佛子坳时,正是中了这些敌兵的埋伏。
此时恰逢大雨,从上面张望下来,俱是黑乎乎的一片,什么也瞧不见,但山顶亮了灯火,从下面望上去,还是能够看得出一些影子来的。
正所谓敌明我暗,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。
杨文广不由地暗暗佩服起狄青,也为自己的冲动和莽撞后悔不迭。
“看前面!”狄青又说。
在小路的中央,已经重新筑起了一道栅墙,高一尺有余。
在栅墙的背后,也亮着一些灯火,随着呼啸的狂风和雨点,不停地摇摆着。
在灯光下,似乎有几个人影在走动。
“王简之,你看清他们有多少人了吗?”狄青小声地问。
“不多,值守的不过六七人!”王简之答道。
“弓弩手上前!”狄青立即下了命令。
十几名弓弩手挤到前面,顿时搭弓上箭。
狄青似乎有些不放心,从一名弓兵的手里接过神臂弓,亲挽长箭。
“发!”狄青的命令短促而简洁。
话从嘴里说出来,很快被雨点的声音淹没,但在他身前身后的弓弩手,已是听得一清二楚。
号令一下,就见十几支箭一起飞了出来,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僮兵巡哨,连叫都没叫一声,立时仆地不起。
悄无声息,连峭壁上的僮兵都没有丝毫察觉。
“上!”王简之一见狄青和弓弩手们一起杀死了僮营里的巡哨,急忙一挥手,便见三四名士兵一起摸了上去。
到了栅墙之下,弓身一蹲。
王简之看在眼里,将手中的长枪往身后一带,一个箭步跃了上去,一脚踏在那些士兵的背上,翻身越过了栅墙。
狄青、杨文广和一干穿着蓑衣的宋兵紧随其后,鱼贯翻过了栅墙。
栅墙之内的营地里,僮军依然没有察觉死神正在一步一步朝着他们逼近。
除了刷刷的雨点声,别无动静。
狄青背靠着栅墙又蹲了下来,对左右的王简之和杨文广道:“速战速决,不能留半个活口!”
当然不能留活口。
若是有人幸存,逃回昆仑关里通风报信,恐怕功亏一篑。
王简之和杨文广点点头,带着士兵冲进散落在峭壁下的营帐里,一顿砍瓜切菜般的厮杀,立时将守在佛子坳下的敌兵杀得一干二净。
杀进了山崖下的敌兵,接下来的当务之急,就是仍然驻扎在山顶的那个大营。
狄青重新整顿了兵马,发一声号令:“登山!”
话音刚落,黑漆漆的如同鬼影一般的宋军顿时从狄青的身边鱼贯而出,朝着缓缓往上延伸的山间小路上攀了上去。
忽然,夜空里两支利箭破空而来,瞬间射倒了带头的两名宋兵。
“什么人?”前方依然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却有人在大声地喝问。
“不好!”王简之大叫一声,“暴露了!”
“射回去!”狄青当机立断。
宋军的弓弩手立时又列好队形,也看不到对面的敌兵究竟在什么地方,瞎子般的一顿乱射。
无数箭矢扎入夜色之中,悄无声息。
猛的,一声惨叫从对面不远处传了过来。
“不好!有敌兵偷袭……”也不知道对面是谁喊了一声。
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,便噶然而止,想必也是没能躲过比头顶上掉落下来的雨点还要密集的飞矢。
许是这一声叫,惊动了山顶的敌兵,顿时火光大作。
隐隐的,狄青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:“快点起烽火!”
狄青立时一个箭步,也不顾自身安危,提枪赶上了山顶。
“元帅!”王简之和杨文广担心狄青有什么三长两短,急忙出口要将他叫住。
只不过,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出口,早已不见了狄青的身影。
两人一咬牙,在急忙跟了上去。
后面的士兵一见,顿时手脚并用,也一起朝着山顶攀爬起来。
狄青一登上山顶,只见峭壁的平地上,三三两两地有几个僮兵的黑影在四处跑动。
当即不作多想,握起湛金枪,见人就刺。
那些僮兵哪里是狄青的对手,纷纷被挑死在地上。
就在此时,王简之和杨文广也一并跟了上来,如刚才那般,扑进敌兵的营帐之中,就是一顿砍杀。
好在事出突然,僮军根本来不及组织队伍反抗,让狄青轻而易举地登上了山顶。
若是再耽搁一会,恐怕山上山下,又是一场血战。
“不能让他们点起烽火!”狄青指着不远处的烽燧道。
杨文广得令,亲自提枪,朝着那烽火台杀了过去。
此时营地里的僮军已乱,无法顾及到处乱跑的杨文广,也无人阻止他。
杨文广轻而易举地杀到烽燧下,却见一名僮兵,手里早已提着火把,丢到了干草上。
“啊!”杨文广大叫一声,飞身出去,手里的长枪,却比他的人更快。
只一下,便把那敌兵的身子贯穿了。
所幸的是,天降大雨,原本洒在干草上的火油,已经被水冲得干净,下面的柴火,也几乎湿透,一时半会,根本无法燃起狼烟来。
杨文广一步跃到烽火边,把枪尖朝上一挑,将火把从干草池里挑了出来。
站在烽火台上,居高临下地朝着僮军营地里望去,却见宋军真正是赶尽杀绝,见人就砍,直杀得那些僮兵无处可逃。
平了佛子坳,狄青重新聚拢士兵,道:“此处大战,想必等天一亮,昆仑关内定会有所察觉。速速传下军令去,各对人马,不得怠慢,越过长山驿,朝关山堡进发!”
关山堡,昆仑关诸道关卡的最后一个城楼,也是黄师宓和黄玮的所在。
想必此时,他们做梦也想不到,宋军已经绕到了他们的身后,正准备给他们迎头痛击。
狄青率领宋军,马不停蹄,由佛子坳折而往下,抵达长山驿,又把守在递铺里的几百僮军杀得一干二净,陈兵在关山堡下。
直到此时,黄师宓和黄玮二人依然毫无察觉,一边饮酒,一边念着等阿侬重返昆仑关,两人如何蹂躏穆桂英的法子。
就在二人喝得醺醉之时,忽然关后喊杀声四起,顿时把酒惊醒了一般,跑上城楼,查看究竟出了何事。
“二位相爷,大事不好!宋军有如天降,突然出现在关后。我等毫无防备,让他们杀了一个措手不及!”这时,一名校尉浑身是血地前来禀报。
“从天而降?”黄师宓大惊失色,忽然,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,一拍脑袋,大叫一声,“糟了,佛子坳被突破了!”
要是宋军从正面扣关,在攻打第一道关卡时,便已有了警报。
此时在人不知,鬼不觉的情况下,宋军突如其来,定然是从佛子坳绕了路。
黄玮一听,也吓得没了人色,急忙道:“看来这昆仑关怕是守不住了,赶紧回邕州,向陛下和太后报信!”说罢,拔腿便走。
黄师宓一把将他拉住,道:“宋军早已堵死了关后的道路,你还能往哪里跑?
为今之计,只有血战突围!”
两人急忙传令各部,整军备战。
不料此时,宋军早已攻破了关楼,这些将令,哪里还能传递得出去?
黄师宓见状,心头更急,亲自提刀,披挂上阵。
只可惜,他的甲胄还没穿好,狄青便已带着几名宋军朝着关楼之上杀来。
黄师宓暗骂一声,甩掉了铠甲,提刀就上前去迎战狄青。
只见他瞧准了时机,飞身上前,朝着狄青的后脑便是一刀砍去。
狄青听到脑后的风声,急忙收枪回来,刚要格挡,却见杨文广已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。
在黑暗中,杨文广也没看清对面是什么人要暗算狄元帅,手起就是一枪,扎进了黄师宓的肩膀里。
他枪尖下沉,又把串着黄师宓的枪杆朝着地上一压,朝前拖动了十几步。
一路之上,已是拖出一条血色的轨迹来。
黄师宓心有不甘,大喊大叫,却又无可奈何,肩头被杨文广的长枪压着,根本起不了身。
听到声音,杨文广这才认出是黄师宓。
若换作是别人,倒也罢了。
这黄师宓,可是当初辱他母亲最甚的人之一,岂肯轻饶了他。
只见他踏步上前,一脚踩在黄师宓的喉咙上,将长枪拔了出来,对着他的胸口,又要刺下去。
“文广,慢着!”狄青急忙制止,“且留他一条性命,等到了邕州,再行论处!”
既然是元帅的命令,杨文广只好作罢,令人将黄师宓捆绑起来。
哪知这贼子不依不饶,冲着狄青大骂:“混账,你们以为自己能够斗得过邕州城里的阿侬太后么?在她的眼里看来,你们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!”
狄青听了,上前就是一拳,把黄师宓打晕,道:“好生多嘴!”
再看一旁的黄玮,早已吓得面如土色,两股战战,几乎跪倒在地。
他和黄师宓本是文人出身,并无多少勇力,此时又见宋军如何神勇,早已吓破了胆子。
“来人,将他也一并捆了!”杨文广一声令下,几名宋军顿时也将黄玮生擒起来。
“不!”狄青摇摇手,“放他回去!”
“啊?元帅,这是为何?”杨文广大惊。
“杀光了关楼里的人,又有谁替我们去邕州城里通风报信?”狄青道。
“元帅为何要让人去邕州报信?”杨文广更是大惑不解,“出其不意,岂不更妙?”
狄青这才耐下性子,对杨文广解释道:“邕州墙高池深,如若大军攻城,必然是一场血战,无可避免。不如此时让他去通风报信,想来那侬智高和阿侬,定会趁着我立足不稳,带兵前来复夺昆仑关!”
杨文广这才恍然大悟:“野地交锋,胜算更大?”
黄玮逃过一劫,被宋军丢出了关山堡外,如丧家之犬一般,匆匆地赶往邕州城里报信。
狄青占据关楼之后,令人严守各个道口,不许僮军通过。
又令麾下的三千人马,从后往前,一座一座地将昆仑关沿路城楼,一一拔下。
那些僮军见宋军如天兵而至,无心应战,尚未接战便弃甲而逃,一路逃到关山堡,又让在这里守株待兔的狄青尽数俘虏,除了黄玮之外,数千僮兵,无一幸免。
暴雨越来越大,狄青站在雨中的城堞之上,朝着关下望去,胸有成竹。
这时,王简之来报:“元帅,昆仑关所有城楼,已尽数攻破!”
“好!”狄青一拍城堞,问道:“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?”
王简之道:“回元帅的话,刚过三更!”
狄青双目一细,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:“此时传令到宾州,想必诸军还来得及到关后用早点!”
王简之道:“工夫绰绰有余!”
狄青转眼王简之道:“那你还不速去传令,让宾州的各路人马,到关山堡来进食?”